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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乡村史》课程“宅在家里认识家乡”系列之三

时间:2020年03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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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边的淮安村:过去与现在

历史系2017级本科生 罗昊天


一、从建新镇说起

福建省福州市仓山区建新镇淮安村,一个自北宋开始就已经存在的村庄,一个已经“消失”的村庄。

我从小在城市里长大,对于“乡村”这个名词的印象是非常模糊的。一提到乡村,脑海里似乎就浮现出一望无际的田野,三三两两在田间耕种的农民,远处水车正在缓缓转动,几个小孩在田地里嬉戏打闹……

但这一切都只停留于自己的想象中。乡村,到底应该是什么模样呢?

我出生于福建福州,在福州长大。上小学以前,我一直住在福州市仓山区福建农林大学。之后,我搬到了鼓楼区,靠近市中心,方便就近上学。小学、初中和高中,我都在这里度过。高中时,我选择了离家最近的福州第三中学,就在福州最美公园——福州西湖旁边。

2017年,我来到了厦门大学。父母在福建农林大学旁边买了新房子,当我放假回家时,我便又住回了仓山区。

在家网购大概是每个人都会做的事情。填写收货地址时,我发现了与往常不一样的地方。以往填自家住址,总是XXXXXX路,然后再填写小区名称,如福州市鼓楼区过洋垱路、厦门市思明区思明南路等等。但这次,我填写的地址是福州市仓山区建新镇XX小区,多了镇一级的地址。对于一个在市区住了十几年的人来说,这样的行政区划还是比较难以理解的。每次回家,基本上都是宅在家里、足不出户,平时最多也就走到小区里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放眼望去,周围都是高楼大厦,基本都是高层住宅。虽然没有市中心那样繁华的商圈,但也同样体会不到“镇”的存在。对于镇这一级的行政区划,并没有什么直观的感受,感觉似乎和市区没有什么区别。但这多出来的一级行政区划,还是让我稍稍留了点心。

二、淮安与怀安

仓山区很大,这里要先描述一下建新镇的位置:

仓山区建新镇地处福州西大门,闽江下游南台岛西北端,东西北三面临江,南与盖山镇、仓山镇接壤。2003年行政区划调整后,现全镇总面积达30平方公里,下辖30个行政村,2居委会,1个社区,总人口约10万,其中农业人口2万多,新入住及流动人口超过7万。

建新镇基础设施完善,交通便捷。洪山桥、金山大桥、尤溪洲大桥把建新与福州市区紧密相连;洪塘大桥、金山大桥打通了建新西、南两大门户。[1]

152CB简单来说,建新镇大概位于福州市区西部南台岛西北部,闽江在这里一分为二,分为闽江(溪源江)和乌龙江两条支流。架在闽江上,位于建新镇东部的洪山桥为仓山区和鼓楼区的分界,建新镇位于仓山区,跨过洪山桥即到达鼓楼区。架在乌龙江上,位于建新镇西部的洪塘大桥为仓山区与福州市闽侯县的分界,从建新镇过洪塘大桥即进入闽侯县境内。

而淮安村,正位于南台岛最北端。

2007年建新镇党委、政府编《建新镇志》载:

淮安村位于闽江北岸,南台岛西北端,古名岜山,后名怀安。民国初年办学堂时,校长王经轩把繁体的“懷”字改为“淮”字(寓意三面环水),沿用至今。淮安是闽江和乌龙江的天然分界线。淮安历史悠久,远在1400多年前的南朝时期就有先民定居。宋代,淮安由闽县析出,成立怀安县,县衙设在今怀安驿前街,至今县衙门口双斗旗杆古物尚存。当时人口有5万多人。北宋时,这里建有3座横跨闽江两岸的大桥,即灵光桥、万安桥、高安桥,俗称洪一桥、洪二桥、洪三桥。

淮安有建于南朝大同年间为福建最古瓷都的“怀安古窑址”,有历经千年的宋代建筑岜山庙,有建于唐宋元明清的古墓葬10余座和建于宋代的石造大码头——怀安大道,还有遍布各个村落的庙宇24座,乡人戏言:淮安的庙宇比高沙(自然村名)的厝还多。宋政和八年(1118年),福建运转司将所辖水口盐仓移于淮安,上游延、建、邵、汀四府32县的食盐由此地发散,下游沿海各县所产的食盐也都运集这里,盐仓颇多。元代以后,淮安地界市场遭受闽上游溪洪冲蚀,因而怀安县衙移至福州城内,原怀安县衙改递运所,所北设“芋原驿”,驿北设察院行署。明朝成化十一年(1475年),古万安桥毁坏。明朝嘉靖年间(1561年前后),怀安县城遭倭寇焚毁。明朝万历八年(1580年),福州府宣布怀安县裁撤,并入侯官县。[2]

由此看来,淮安有着一段十分悠久的历史。材料中提及的诸多古迹引起了我的注意。既然淮安就在家旁边,为何不能跑一趟,调查一下呢?

十分令人惊喜的是,在家的北部,地图标示了一个“景点”,名称为“怀安衙署旧址及接官道”。怀安衙署,当即上文材料中提到的元代县衙搬迁以前怀安县的治所。

《建新镇志》载:“怀安衙署遗址,在淮安村,宋咸平二年(999年)建,坐北朝南,石木结构,面宽18.2米、进深60米,两边设围墙,内3进。现主要建构为清代重建,部分墙垣及石板为宋代遗物。衙署右前侧堤岸下有条石道直至江边,俗称‘迎官道’,长70米,宽6.2米。”[3]

2020314日下午,带上口罩,拿上手机,我前往“怀安衙署旧址及接官道”,对这一古迹进行了实地考察。衙署周边是一片工地,正在兴建高层住房。当天上午刚下过大雨,工地边上的路泥泞不堪,一脚深一脚浅,甚是令人难受。

来到“怀安衙署旧址”门前,令人略微失望的是,县衙大门紧闭,门被一把现代的铁锁锁住了。周围没有管理人的踪迹,想必进县衙是不可能的了,只好对县衙的外景进行拍摄,然后观察一番。

建筑看起来比较新,像是近年翻修过的样子,与2007年载于《建新镇志》上的照片看起来并不相同。县衙的门上挂着几个牌子,分别写着“古迹、县衙、区文保单位” “仓山区第三次文物普查登记不可移动文物” “省级文物保护范围,蓄意破坏者追究刑事责任”。县衙门前,还立有一块碑。碑的正面文字为“怀安衙署旧址及接官道,福州市级文物保护单位,福州市人民政府,二〇一五年一月二十四日公布”。背面有一段文字,上书:

怀安衙署旧址及接官道 宋咸平二年(999)至明万历八年(1580)为怀安县衙署,清代改作民居。坐北向南,共两进,占地面积1092平方米。接官道为突堤式结构,东西走向,占地约380平方米。条石路基,素土夯实,上横铺条石;西头道面有三块巨大的条石伸入江面。见证了福州“海上丝绸之路”的历史。保护范围:旧址及道周围20米。

除此之外,这个建筑的周围并无其他文字信息可供参考。

碑上提到的“接官道”,亦即《建新镇志》中提及的“衙署右前侧堤岸下有条石道直至江边,俗称‘迎官道’”,已经为高耸入云的楼房所取代。我一直走到了快到江边的地方,才发现了一块碑,即2015年立的“怀安衙署旧址及接官道”碑,文字记载与怀安衙署前立的碑完全相同。然而为了“保护水源”,通往江边的道路被围上了一到铁栅栏,没有办法直接走到位于江边的接官道遗址。接官道旁有一颗巨大的榕树,看起来至少已有上百年的历史,

远道而来的官员乘船来到怀安县,一下船即有一颗榕树遮阳,官员在众人簇拥之下沿着接官道慢慢地走向怀安县衙,在脑海中想象了一番,这样的画面似乎挺和谐的。但这一“建于宋代的石造大码头——怀安大道”,如今只剩下了几块躺在江边的石头,还是令人感慨不已。

县衙如此靠近江边,难道没有被水淹没的风险吗?我心里嘀咕。

回到家中,我试图在古籍中寻找有关“怀安县”的线索。

我们知道,福州府在清代有两个附郭县,闽县与侯官县。闽县的辖境大致在福州市区东部和闽侯县的东南部地区,侯官县辖境大致在福州市区西部和闽侯县的西北部地区。这样看来,清代闽县和侯官县的辖境已经覆盖了现在福州市五区,包括仓山区和鼓楼区的范围,怀安县在清代当已被取消。那么,怀安县存在于哪一历史时期,何时设县,又在何时出于什么原因而取消呢?

弘治《八闽通志》卷一《地理》载:

怀安县,附郭,本隋闽县地。宋太平兴国六年,郡守何允昭以闽县画疆不啻百里,编户二万,吏患簿籍繁、征输远,奏析九乡八千户别置一县,此怀安之所由始也。初治芋原江北三十里,咸平二年,转运使丁谓奏移石岊,始广故驿为治。在州城西北二十五里。元至元二十二年,迁治于县西,寻复旧。国朝洪武十二年,县丞张希闵以县治逼大江,而府城西北隅皆本县地,遂奏移今府治之北。○石岊故治,即今怀安递运所。今县治在古罗城永安门外。[4]

  石岊(jié),在2007年《建新镇志》中被写作“岜(bā)”,《镇志》当误。王应山《闽都记》载:“石岊山,在岊江滨,怀安县治在焉。其山秀拔,其石高广坦平,其江汇五马三洲之胜。”[5]弘治年间,怀安县尚未撤县,仍为福州府附郭县。也就是说,在这个时期,福州城内有闽县、侯官县、怀安县三个附郭县,这是非常罕见的现象。从上述材料可知,怀安县由闽县分出,并于咸平二年将治所设于石岊,即今日怀安衙署。洪武十二年,县丞张希闵因为县治太靠近大江,将县治移至福州府城附近,当是出于防止县治被水淹没之想。万历《福州府志》卷十二《公署》载:“迨我皇明洪武十二年,县丞张希闵以隔城远,供役惟艰,矧逼大江,时荡于巨浸,乃奏徙城中府治之西北,即今地也。”在县治迁移之后,怀安衙署被改造为“怀安递运所”。《八闽通志》卷四十《公署》载:“怀安递运所在府城西南一都,即旧县治也。洪武十二年,县治移入府城,遂为递运所。[6]在怀安递运所北部设芋原驿,“芋原驿,在怀安递运所之西北一都[7],成为驿传体系的一部分,是官员出行的重要枢纽。《闽都记》载:“芋原驿,在石岊江头。南行以舆,北以舟,皇华使节,往来络绎。”[8]当时芋原驿的繁华,可见一斑。同安人林希元(1482-1567)曾有《至芋原驿有感》一首:

  芋原江上水悠悠,此日邮亭又系舟。世态古今随日变,波涛日夜向东流。三山云起楼台隐,西峡风高草树秋。独怪百年成底事,图书归去雪盈头。[9]

怀安县鼎盛时期,辖境甚广。万历《福州府志》载:“怀安县广八十五里,袤二百一十里,东抵连江七十五里,东北八十里,东南与闽县接壤,西南与侯官接壤,北抵古田一百七十里。宋设九乡,领四十四里,元改置城内,为二厢,隶录事司外二十五都,隶县。国朝编户二十七里,城内二坊,外九乡,领二十五都,统图四十有七。[10]万历八年,怀安县并入侯官县。乾隆《福州府志》载:“万历八年,省怀安,并入侯官。”为什么怀安县在万历八年会被并入侯官县,笔者所见文献并未给出解答。但从撤县这个决定可以看出,怀安县在万历年间可能已经趋于衰落,没有设置的必要了。这一在万历年间裁撤的县并未留下属于自己的方志,实在是令人遗憾。

怀安县撤县以后,位于石岊山边的芋原驿并未被裁撤,而是与怀安县一起并入了侯官县,继续行使着码头的功能。明人车大任(1544-1627)有《初到芋原驿》一首:

驿路依山畔,州城接海滨。已经三伏日,犹见八闽春。树密含风静,花繁带雨新。颍川如可继,何敢让前人。[11]

侯官人曹学佺(1574-1646)也在他的诗中对芋原驿描述了一番:

泊舟芋原驿,好我入林庄。花雨助池涨,松云穿峡长。兴狂纔着屐,绪发即离觞。期尔成名后,时时过草堂。[12]

  可见,芋原驿在怀安县裁撤之后,在明代仍然发挥着一定的作用。在明代,“皇华使节”到达芋原驿之后,由万安桥跨过闽江,前往福州府城。“万安桥,纳洪塘之支流,实驿路要冲也。[13]当时有三座桥横跨于闽江之上,由西北向东南分别为桐口桥(灵光桥)、万安桥和洪山桥。“(闽江)水自三溪来,至石岊诚而为两,其一由大江东走,其一屈而西北,由桐口、万安、洪山而入西禅,环城之西南面至南台与大江合,此省会玉带水也。[14]这三座桥除了供行人通行,“津济往来”以外,还有另外一重功能,“以江潮相接处,江力微不能胜潮,潮归时,挟江水以东驰,若奔马,则其水无情,且田庐就近者易崩,故藉桥之力以挽之。潮欲去,而稍扼于桥者再三[15],可以为闽江下游南台岛等处的田地增添几道屏障,不易为潮水所害。

但是,既然这三座桥有阻挡洪水的功能,桥身必常遭受潮水冲击,容易损坏。万安桥即经常被洪水冲毁,“正德、嘉靖、隆庆、万历间,屡圮屡修。”虽然万安桥屡毁坏,但由于万安桥在芋原驿设置之后是“驿路要冲”,毁坏之后,政府会迅速派人修复。万历年间,亦即怀安县撤县以后,“岁己酉(万历三十七年),洪水为灾,三桥俱坏,然万安为冠盖驿路所必由,朝坏而夕修之,不两月即告竣,程速而功坚。[16]其时洪山桥尚未成为驿路,因此洪山桥被潮水冲毁之后,其重修便略为人所忽视,“洪山之冲较万安为甚,而非邮程,故议修辄缓,而功作坚瑕亦相半。[17]对比之下,可以看出,虽然怀安县此时已经并入侯官县,但是芋原驿仍然行使着重要的功能,保证万安桥的存续才会得到重视。曹学佺曾赋诗一首,题名《万安桥》:“功成前太守,行者每咨嗟。石峻犹成堡,潮平祗似槎。奔星阅车马,成市集鱼虾。独为看碑入,祠傍日易斜。[18]从“奔星阅车马,成市集鱼虾”一句,或可看出,其时万安桥附近车水马龙,市集繁华,并未因并入侯官县而荒芜。

清代,芋原驿在文献中依然有踪迹可寻。乾隆年间,署名“里人何求”的作者在其章回小说《闽都别记》中讨论“岊山”的由来,“福州侯官有巴山。后来二字合为一字,乃‘岊’。今怀安芋原驿江边,是昔蛇所盘踞之大石,名巴石,今不知何处。”[19]虽然怀安县其时已被裁撤,但就上述引文来看,时人依旧习惯称怀安之名。乾隆《福州府志》载:“芋原驿,上至白沙驿六十里。原设驿丞,康熙三十八年裁,归侯官县兼管。额设赡夫一百名,走递公文等夫十二名,留设水口报船四只,水手二十四名。”[20]可以看出,芋原驿在清代依旧在传递公文,通过水路传递文书信息。但是,当年《闽都记》中记载的“皇华使节,往来络绎”的景象,大概已经难以见到了。清代乾隆年间,方志中记载万安桥“正德、嘉靖、隆庆、万历间,屡圮屡修,今复圮。”[21]此时驿路已经不再从万安桥通往福州府,而改经万安桥南的洪山桥,洪山桥边建起了新的接官亭,“诏勅至闽,皆迎于此。”[22]洪山桥取代万安桥,成为新的驿道。然而,洪山桥在清代亦常被冲毁,“国朝顺治中改造,寻圮。康熙间督抚姚启圣、吴兴祚、金鋐相继重修,复圮。乾隆间又修,旋圯。”至嘉道年间,“(桐口、万安)二桥俱圮,惟洪山独存,然亦屡修屡坏。”[23] 车水马龙,繁华市集,想必已是过往云烟。


三、淮安村:消失的村落

历史还是要与现实联系在一起。洪山桥于民国年间几经修葺,1935年重修时,27门石梁被移去,改用木梁,铺设木板桥面。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1956年,洪山桥改为钢架木板桥面。1984年,由于原洪山桥载重量有限,在原洪山桥北侧约200米处,建立起了一座新的钢筋水泥大桥。[24]2011年淮安大桥建成、三环通车之前,从淮安前往市区,洪山桥仍是必经之路。

芋原驿今天并没有留下遗址,314日我前往怀安衙署遗址后,在怀安衙署遗址北边看见了一座宏伟的庙,庙名为“三相公祖殿”。《福州市郊区文物志》中提及,“(相公)庙位于怀安县衙署西北约300米处,民国《福建通志·邮驿志》记载:‘芋原驿在怀安县治之西北。’故疑相公庙为芋原驿遗址,此事有待进一步考证。”[25]2005年,相公庙被一把大火烧毁。2015年,相公庙重修[26]。今日所见相公庙,富丽堂皇,修建得相当壮丽,但似乎失去了一丝古风。三相公庙如今依旧香火旺盛,每逢农历正月初十庆旦之时,有“钟响鸣古岊,香气接三天”的盛况。[27]

但曾经辉煌的怀安县早已裁撤,那个曾经有着一望无际的田野的淮安村,今日也已不存。

淮安村现在只是一个行政村,土地被征用后举村搬到洪山桥头,新建一个淮安新村。然而,淮安的辉煌历史,恐怕年轻人鲜有知晓。[28]

2007年《建新镇志》载:

1997年至2000年间,淮安村、洪光村、湾边村、长埕村、横龙村以及台屿管理区与长埕、中载、横龙共同投资,结合旧村改造与拆迁安置,自建农民新村。截至2000年,全镇合计建设农民新村106幢,建筑面积205540平方米。

1993年,淮安村土地被福建冠顺房地产开发公司“东方高尔夫俱乐部”项目征用。该村利用拆迁补偿费5700万元,选址劳光村兴建农民新村30座,建筑面积达81000平方米,安置800多户、1600多人,成为境内第一个农民新村楼群。[29]

2000年起至2006年八月止,境内大面积土地被征用,农民住房同时被大面积拆迁,一片片新型的安置楼房拔地而起。”[30]2005年,也就是我上小学以前,我住在福建农林大学,就在淮安村旁边。虽然记忆已经十分模糊,但是我依稀记得,小时候曾在父母的陪伴下到江边玩耍,那时江边还是一大片的沙滩。如今走出家门,抬头一看,高达十几二十层的住房把视线挡得干干净净。

2020315日,即我前往怀安衙署的后一天,我再次走向江边,试图寻找淮安村留下的一些痕迹。当我走到分江口,也就是南台岛最西北端的时候,我发现了一片田地。

分江口将闽江一分为二,成为闽江和乌龙江两条支流。那片田地并不大,田间种着大片的油菜花,一些卷心菜之类的蔬菜。站在南台岛最西北端,望着一望无际的江面,感受着这被现代化步伐一步步侵蚀,仅剩的一点儿乡村气息。

田边的人说,自己原来是淮安村村民,现在淮安村的田地只剩这么点了。我问他,从这里把蔬菜搬回家去(洪山桥头淮安新村),不是很远吗?那人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2007年《建新镇志》载:“拆迁前,淮安除山杂地外,还有500多亩水稻田、100多亩鱼池。有龙眼、橄榄、杨梅、枇杷、番石榴、黄皮果等1万余株,每年有上万担水果上市。还有松柏、杂竹、杂木、青草药。如今百年以上的古树尚有100多株。1996年,市人民政府授予淮安新村文明安全小区、文明单位、标兵村等光荣称号。”[31]现在留下的那片田,面积最多只有几亩。原先的田地,现在都变成了住宅。我现在住的房子,可能以前也是田地吧。

淮安村曾以肩挑叫卖行业闻名。“1925年起,淮安村陈运开、梁仕桐、高世泉、林玉台、胡元煊、陈梅俤等小贩肩挑咸鱼海产品到闽侯荆溪关源里沿村叫卖,货担中有咸带鱼、咸瓜鱼、咸白力鱼、咸鲄仔、虾米等,每次出担来回五至七天。返回时带些鸡、鸭、笋干、薯粉等到福州销售。从明朝开始,建新镇淮安大道(码头)一直是海蜇皮集散地,每天都有来自长乐梅花、松下,连江琯头、攸埕和福清江阴的蜇船10条左右。历史上淮安有130多人肩挑海蜇皮,到闽侯县的商界、荆溪等地以及建新的各个乡村沿途叫卖,天天出担都会售卖一空。1958年后,水产品归水产公司管理,各类海产担停业。[32]从这段材料看,淮安村民与水产也有很密切的联系。“乌龙江江面宽阔,水流较缓,航船稀少,盛产各种鱼类。淮安至湾边有100多户渔民,以在乌龙江上捕鱼为生。”[33]淮安村村民现在都已经从江边搬离,生计模式想必也已经改变。现代水产公司的出现,取代了这些沿街叫卖的人的工作。


四、结语

在这城市化步伐不断加快的年代,乡村究竟还能坚守多久?站在那几亩淮安村仅剩的田地里,我并没有想出答案。这几亩剩下的田地,是乡村应该有的模样吗?

淮安村的村民搬迁到“淮安新村”之后,生活状况如何呢?“相较征地之前,淮安村大部分村民的居住状况和居住环境都得到了改善,村民对居住满意度较高,增强了他们的幸福感。原淮安村块征地后交由房地产商开发,全村搬迁。在新安置地建起了农民小区——淮安新村,居住环境有了极大改善。……失地农民对居住状况和居住环境较为满意。”

可是,失去了他们原来赖以生存的土地,搬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就算他们住宅面积比原来有所增加,他们真的能够感受到幸福吗?可能只有他们才能作出回答。

家旁边的淮安路,去年(2019年)才刚刚修好。2017年,有网友在网上投诉称,“淮安半岛有金辉和保利两个小区,均已相继交房,居民已入住大半。但淮安半岛唯一的出行通道淮安路拖延3年却迟迟不修,路不通,公交进不来,现在淮安社区已成一个孤岛……诉件已达近千件,但相关单位福州市城乡建设发展总公司和仓山区建新镇政府均以淮安村村民因历史遗留问题拒绝配合征地为由进行回复。请问,历史遗留问题是什么问题?需要哪些部门协调解决?需要多长时间?完成征地后何时可以启动修建工程?”[34]问题问得很尖锐,却并未得到答复。去年淮安路通车之后,我从家出发,前往福州市区,可以少绕不少路。

看来,要感谢淮安村村民,作出妥协与让步


附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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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安衙署旧址及接官道。拍摄照片时,古建筑边正在兴筑高楼大厦,形成鲜明对比。

图片中的碑立于2015124日。碑上刻文:宋咸平二年(999)至明万历八年(1580)为怀安县衙署,清代改作民居。坐北向南,共两进,占地面积1092平方米。接官道为突堤式结构,东西走向,占地约380平方米。条石路基,素土夯实,上横铺条石;西头道面有三块巨大的条石伸入江面。见证了福州“海上丝绸之路”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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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相公”祖殿,疑为芋原驿遗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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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官道”旁的古榕。由于水源保护,通往江边的道路已被铁栅栏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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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龙江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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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闽江和乌龙江分水岭的淮安村,属于福建省仓山区建新镇。村现已不存,村民已迁往位于洪山桥头的淮安新村定居,仅在江边仍保留了几亩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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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淮安村原址盖起的高楼大厦




[1] 福州年鉴编委会编:《福州年鉴 2006》,北京:方志出版社2006年,第10页。

[2] 建新镇志编纂委员会编:《建新镇志》,福州市新闻出版局,2007年,第45页。

[3] 建新镇志编纂委员会编:《建新镇志》,第340页。

[4] 弘治《八闽通志》卷一《地理》,注出版本,页码,如果有的话。

[5] (明)王应山:《闽都记》卷二十二《郡西北侯官胜迹》,中国方志丛书第71号,台北:成文出版社1967年,第125页。

[6] 弘治《八闽通志》卷四十《公署》。

[7] 弘治《八闽通志》卷四十《公署》。

[8] (明)王应山:《闽都记》卷二十二《郡西北侯官胜迹》,第125页。

[9] (明)林希元:《林次崖文集》卷十八《诗词》。

[10] 万历《福州府志》卷三《疆域》。

[11] (明)王应山:《闽都记》卷二十二《郡西北侯官胜迹》,第125页。车大任,万历进士,历南丰知县,官至浙江参政,所在有嘉誉。

[12] (明)曹学佺:《叶君锡北上过浮山堂话别》,收录于氏著《石仓诗稿》卷二十四《福游稿》。

[13] 弘治《八闽通志》卷十七《地理》。

[14] 乾隆《福州府志》卷九《津梁》。

[15] 乾隆《福州府志》卷九《津梁》。

[16] 乾隆《福州府志》卷九《津梁》。

[17] 乾隆《福州府志》卷九《津梁》。

[18] (明)曹学佺:《石仓诗稿》卷十三《天柱篇》。

[19] (清)里人何求纂:《闽都别记(下)》,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275页。

[20] 乾隆《福州府志》卷二十《公署三》。

[21] 乾隆《福州府志》卷九《津梁》。

[22] 乾隆《福州府志》卷十八《公署一》

[23] (清)林枫著:《榕城考古略》卷下《郊坰第三》,福州:海风出版社2001年,第92页。

[24] 黄荣春等编著:《福州市郊区文物志》,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181-182页。

[25] 黄荣春等编著:《福州市郊区文物志》,第138页。

[26] 《千年淮安古村,讲述“海丝”的繁华故事》,news.youth.cn/zt/qxfj/hsgs/201511/t20151106_7283620.htm

[27] 《千年淮安古村,讲述“海丝”的繁华故事》,news.youth.cn/zt/qxfj/hsgs/201511/t20151106_7283620.htm

[28] 游振飞:《南台岛杂谈》,载《柚花如雪》,福州:海峡文艺出版社2014年,第214页。

[29] 建新镇志编纂委员会编:《建新镇志》,第243页。

[30] 建新镇志编纂委员会编:《建新镇志》,第243页。

[31] 建新镇志编纂委员会编:《建新镇志》,第45页。

[32] 建新镇志编纂委员会编:《建新镇志》,第222页。

[33] 建新镇志编纂委员会编:《建新镇志》,第172页。

[34] 《网友向省委书记投诉百米淮安路断头好几年》,https://m.sohu.com/a/125183610_114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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